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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不許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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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她是公主?!”

姜纓乍聽這話,著實吃了一驚,此時他才忽然恍悟,為何十七護法要一路跟蹤十一護法至南州。

江湖中人插手皇家事可不是什麽好事,何況十一護法要殺的,是傳聞中攜異象降世的榮王之女,當今聖上金口玉言的——“大燕的明月”。

虞鳳齋五支金蝴蝶簪中,最精細貴重的這一支正好是近期被沈玉泰的夫人買下,如今卻偏偏落在一個來歷不明的姑娘手裏,姜纓原還不解,但如今聽折竹此言,他又想到如今正在南州的聖駕,若說這金蝴蝶是沈玉泰進獻給明月公主的,也不是沒有可能。

“當日在官道上截殺的,除了十一護法和他的人,還有另一撥不知身份的神秘人,當時那撥人先沖了出去,但屬下看十一護法那時卻並無驚訝。”姜纓越是仔細琢磨那日在官道上埋伏截殺的事,便越是發覺其中怪異。

這樁生意,從一開始便蹊蹺萬分。

“將那位明月公主說成是永興古寧府的顧氏女……也不知這樁生意背後的雇主,是如何哄騙住十一護法的。”姜纓站起身來,苦思無果。

“哄騙?”

折竹輕笑一聲,“你又怎知他不是事先知情?”

“十一護法事先知情?那他……”姜纓張了張嘴,頓了一下才接著道,“不插手皇家事,是樓主定下的規矩,他真的會明知故犯?”

若當日十一護法他們真得了手,只怕會為櫛風樓招來數不清的麻煩。

誰都知道那位明月公主最受當今聖人疼愛。

即便是江湖第一的殺手樓,也終究不能輕易對抗皇權,何況聖人身邊的淩霄衛也並非都是等閑之輩。

“以往他不會,但如今卻一定會,”折竹回轉身來,“那日我故意提起他那位死去的妻子,他立即變了臉色朝我發怒,隨即便自顧自以為人是我殺的。”

十一在入櫛風樓前早已在江湖中結下不少仇怨,他一直以為自己藏在南州的妻子是死於仇家之手,故而他四處尋仇亂殺一氣,身受重傷之際為櫛風樓樓主所救,此後他入櫛風樓拋卻曾經的名姓,樓中人只知他與樓主有情,卻不知他曾還有個早逝的妻子。

“可您是如何得知他妻子的事?”姜纓心有疑惑。

“自入櫛風樓起,他每年三月十九都在南州。”冷風裏,折竹的聲音沾了些雪粒的凜冽,帶了幾分意味,“有趣的是,三月十九那日,樓主也常不在櫛風樓中。”

“您的意思是,樓主她……也在南州?”姜纓到此時終於回過味來,他也不是沒見過風月的少年人,本能地便察覺到其中的深意。

能在老樓主病危之際接過重擔,將櫛風樓經營成天下第一殺手樓的女子,又豈是什麽良善之輩?她當年為何救下十一,其中內情無人得知,但如今看來……或許樓主與十一原本就是舊識。

“十一哥感念樓主大恩,對她一向順從,此番卻偏偏與人合謀,欲陷櫛風樓於險境……除非有人向他證明了他的妻子是死於樓主之手,否則姜纓,我猜不透還有何仇怨能抵得過樓主對他的救命之恩。”

少年腰間的穗子迎風微蕩,他的神情平添一絲乏味。

情愛,真是奇怪的東西,竟連櫛風樓的樓主也不能免俗。

“這……”

姜纓驚愕不已,張張嘴,半晌才道,“與他合謀的,是否就是當日截殺明月公主的另一撥人?”

“那些人不是來殺她的,”

折竹搖頭,嗤笑,“他們的心更大,想著殺皇帝呢。”

話音才落,他擡首打量了一番天色,也不知心內在盤算些什麽,隨即利落地收起那支金蝴蝶簪,“十一哥死在我手裏,你大可以報給樓主,但明月公主在我手裏這件事你絕不能透露半點風聲。”

姜纓先是低聲稱是,隨即又略有遲疑,“您不回樓裏嗎?”

“不回,”

紛紛雪落,少年的眸子漆黑發亮,氣定神閑,流露幾分不拘隨性,“最近都不回了,我要去玩兒。”

姜纓已經習以為常,樓中也唯有護法十七才能如此隨性而為,只因他的能力手段註定他可以如風不定,自在無拘。

“十七護法,可樓主昨日傳信來,要您往蜀青一趟。”積雪沙沙,姜纓回神見少年已走出幾步,便忙上前去,將一只竹管奉上。

折竹低睨那只竹管,也沒伸手接,只問,“劉玄意在蜀青?”

“是,蜀青有人傳了消息過來,樓主說,第二護法出任務還未歸,如今只有您能夠殺得了他。”姜纓如實說道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少年面上神情寡淡,“沒到蜀青之前,你們別跟我太緊。”

“是。”

姜纓垂首應了一聲,然而風聲呼嘯,他再未聽到什麽別的動靜,他一下擡起頭來,滿目是雪野茫茫,鵝毛似的雪花一片片輕盈落下,這一片無暇的白裏,不知何時已不見那黑衣少年的身影。

——

從客棧出來後,商絨便一心想著先離開鎮上,而她來時匆匆,被折竹帶到客棧時她也沒細看四周,如今又戴著一張蠟黃滄桑的面具,也不敢貿然詢問陌生人,生怕暴露自己與這張“臉皮”不符的聲線。

她只得憑著模糊記憶,鉆了幾條巷子,來回走了幾條街,才找準了鎮口的方向,鎮口人來人往,還有老翁執帚掃雪,摩擦地面的聲音一陣一陣。

商絨氣喘籲籲,風吹起她沾滿泥點的裙袂,她朝前幾步卻又驀地停下,她明顯感覺到臉上那張薄薄的面具有些異樣,臉頰處似乎幾處失了粘性,她只伸手一摸,便觸摸到面具微鼓起來的小包。

與此同時,她聽到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。

盔甲碰撞著發出的清晰聲響令她尤為警醒,她摸著臉龐擡頭一看,便見不遠處有一隊官兵正朝她這個方向而來。

領頭的有兩人騎馬,其中有一青年身著常服,眉目清峻,商絨一看清他的那張臉,便覺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冷透。

她慌張不已,當下轉身就跑。

忽然間,

一只手準確地攥住了她的手腕,商絨慌忙擡頭之際,她已被此人從熱鬧的街市拽入窄小的深巷。

青年在馬上睇視人群,他的神情始終沈穩嚴肅,他身邊身著盔甲的男人身形魁梧,一副倦容:“賀千戶,裕嶺鎮與南州城如此接近,那些人只怕不會在此落腳。”

青年手握韁繩,騎馬朝前,道:“事關公主,不能草率。”

街上百姓一見兵馬便自行退至道路兩旁,人聲翻沸之下,馬蹄聲漸近,根本無人註意潮濕的,昏暗的窄巷深處。

“折竹?”

在被兩邊高高的屋檐遮擋的,光線晦暗的巷角,商絨背靠青磚墻,仰頭望著面前這個面容蒼白,無遮無掩的少年。

“忘了提醒你,這東西若是見了水,就會很快脫落。”

他的眼睛一彎,臥蠶上的那顆細微的小痣也隨之生動漂亮許多,“所以之後你再粘上它,就得忍著不許哭。”

街上熱鬧的聲音離她還是很近,馬蹄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,他的手指輕觸她的鬢邊時,商絨的睫毛輕輕地抖動一下,她本能地瑟縮一下,可後背抵著磚墻,她避無可避。

她屏住呼吸的剎那,他已輕輕松松地捏住那面具的邊緣將其取下來,少年站直身體,隨意地側過臉瞥了一眼巷口。

騎馬的青年目不斜視,匆匆而過。

折竹回過頭來,忽然問她,“你是逃犯?”

商絨卻盯著他,抿唇不言。

“你若真是逃犯也沒什麽關系,”那面具已無法再用,折竹將它隨手塞入她身後的磚縫裏,再對上她警惕的目光,他輕聲嗤笑,“我並不缺你那點懸賞的錢。”

商絨仍不說話,心裏卻在想,他若真不缺錢,又為何要用她的金蝴蝶買下山中的那座小院。

可他卻像是洞悉了她在想什麽似的,幾乎是同一時間,他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來,商絨隨即一怔。

少年的指節白皙又修長,那支金蝴蝶簪在他手中顫顫欲飛,在商絨楞神的這一瞬,他漫不經心的目光落在她被布巾胡亂纏裹起來的淩亂發髻上,隨後擡手將那支金蝴蝶簪入她發間,“現在告訴我,是或不是?”

商絨回神,她迎上他那雙沈靜的眼睛。

手指一點點蜷縮起來,巷外的街上再沒有官兵的聲音,她忽然垂下眼簾,片刻後,她小聲說,“是。”

折竹聞言,眼睛的弧度更彎。

商絨沒擡頭,卻聽他說:“想不想我幫你擺脫他們的追捕?”

這一瞬,她看向他。

縱然她什麽都還沒說,少年卻仿佛已經猜中她心內的幾分意動,他雋秀的眉眼幹凈而純粹,聲線淡薄:

“那就跟著我玩兒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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